刘宾雁：赵紫阳的政治智慧和品德-

刘宾雁是中国著名作家和记者。他早年参加中国共产党革命。1957年发表有影响文章<<本报参考消息》，为此被打成右派。1978年右派平反后，刘宾雁回到<<人民日报》，他不仅文笔犀利，充满激情，而且敢於揭露社会阴暗面和敏感问题，很快成为重要记者和作家。一篇<<人妖之间》报告文学，使得他成为妇孺皆知的闻名记者。此后，他几乎每篇文章都被誉为上乘佳作。他因此被选为中国作协副主席。80年代中期，邓小平发动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刘宾雁被点名开除党籍。1988年，刘宾雁因为杰出贡献被哈佛大学授予尼曼记者奖，并应邀到美国访问。1989年民主运动被镇压后，被迫滞留美国，不能回国。
得知赵紫阳病逝，刘宾雁感到悲痛和怀念。尽管他身患癌症，身体虚弱，但仍接受多维采访，并激动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作为一个记者和作家，他更愿意谈论赵紫阳对待异议言论的宽容。本文是多维记者根据对刘宾雁先生专访整理而成。
竟然安排公开辩论
我是当天得知赵紫阳病逝消息的，我真的从内心感到悲哀，因为赵紫阳是一个非常好的政治家和政治领袖；这样好的政治家本来在共产党内就不多，现在就更少了。从赵紫阳的政治经历看，他本来应当是保守的，因为他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干上来的。中国“左”祸的大风大浪，他都赶上了。但可贵的是，赵紫阳其实很开明。我有几个印象深刻的事例。
第一个是李一哲案件。关心中国政治的人都知道，在1974年后，中国有个轰动案件，三个年轻人，李正天、陈一阳和王希哲以各自名字中一字组成笔名，发表一篇<<论社会主义民主与法制》的文章，轰动全国。当时还是毛时代，四人帮要求彻底追查李一哲案件的背景并严厉惩处。然而，赵紫阳并没有象文革中通常处理反革命案件那样，进行批斗，而是竟然安排公开辩论，这就给全国要犯李一哲机会，阐述自己的观点。这无疑使得李一哲的思想传播得更广泛。显然，从那时起，也就是文革后期开始，赵紫阳就是想以讨论方式化解认识和思想方面的问题和矛盾。这在共产党中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坚持不搞政治迫害
进入中央后，赵紫阳先管经济，似乎政治表现不突出。但是，即使他在抓实际经济工作，他也听取经济学者的各种意见。今天，中国经济学界很自由开明，是与赵紫阳的倡导分不开的。当年许多年轻人能脱颖而出，成为今天的学术专业骨干，也是赵紫阳刻意提拔的结果。中国经济改革能够得到知识分子和专家学者的智慧支持，是赵紫阳建立的关系模式。赵紫阳是真正尊重知识、科学和人才，不象那些共产党领袖，以权势压制不同思想，以政治封杀专业意见。
后来，胡耀邦出事了，赵紫阳开始管政治。他是主张新闻自由的。今天的领导，应当学学赵紫阳当年的政治智慧和品德；赵紫阳那时的作为至今有启发意义。1988年，中国形势开始不稳定，时常有官民冲突和暴力事件发生。经济形势也显现危机苗头。抢购挤兑风潮，通货膨胀等。但赵紫阳仍没有搞高压控制，而是尽力保持宽容和自由。那时，他个人处境也不好，因为保守派整倒胡耀邦后，正在阴谋策划倒赵，并且频频发难。但即使这样，赵紫阳不怕受人以柄，坚持不搞政治迫害，不镇压，甚至继续鼓励自由和公开讨论，将政治改革提上议事日程。那时，中国的新闻自由是最好时期。
岳阳事件表明赵的风格
那时有个岳阳事件，表明赵紫阳的风格。岳阳有个副市长，叫殷正高。他让局长轮流在电视回答人民代表质询，引起全国注意。老百姓欢迎，但他得罪官场，被撤职。岳阳人民自发游行抗议，要求恢复殷市长职务。有人主张作为动乱严肃处理，但被赵紫阳制止。事实证明，赵紫阳的方式是对的。岳阳并没有因此大乱，各项工作和建设照常进行，但人民有机会强烈表达自己的意愿。
岳阳事件可以看作是后来的天安门事件的小演习。今天回顾1989年民主运动的政治局势演变过程，可以明显看出，赵紫阳的处理是成功的，其标志是既缓解危机，又没有镇压，还未进一步改革预留空间，创造了条件。例如，赵紫阳在5月初的发言，有力地缓解“四二六”社论造成的政治危机，恢复了人民和学生对党和政府的信任，并且使得人们将初期不满的能量引导到建设性对话、进一步改革的轨道上。最后，当几乎全党高层都屈从邓小平的压力，决定镇压时，赵紫阳仍然坚持不背书镇压，事后坚持不做检查。保持了一个坚持改革和与民同命运的政治领袖和政治家的高风亮节！
赵紫阳的病逝，给现任领导出了个难题。如果正确评价赵紫阳，那么怎么解释后来的15年违法关押。但如果不公正客观评价，那么依法治国和亲民路线，都是空话和假话。而且，如果悼词不公，会引发不满。不过，这也是机会，是表现政治家的良知、魄力和风范的机会。我看，最好用赵紫阳当年的开明方式解决赵紫阳的问题。我担心，现任领导不会这样做。看看今天的中国，许多方面已经倒退到改革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