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30周年口述史:成也马承包,败也马承包

2008-06-16 10:39:29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左志英 施诗


  
  图:“我那个奖状,这么大皮箱,7皮箱,满满的。”       图:马胜利(左二)与人合影,背后工厂大门上的5个铜字格外显眼。     图:“毕竟算是名人,我的包子很好卖,一天能卖2000多个。”1998年,杨澜采访正在卖包子的马胜利。      图:马胜利接受本报记者采访。
      节物风光不相待,往事苍茫泪纵横,一代明星企业家马胜利泪洒西湖。2003年11月,曾获“1988年首届中国优秀企业家”殊荣的10位企业家聚首西子湖畔,当年叱咤风云的时代精英多数人像马胜利一样归于沉寂,唯有冯根生(左)、汪海二人风光依旧。  
  石家庄造纸厂马胜利因包出名,胡耀邦称之为“马承包”,当其雄心勃勃欲包100家造纸厂时,《人民日报》已将他与刚刚沉沦的改革明星步鑫生相提并论      1978—2008改革开放30周年 口述史第21期 
  “1988年首届中国优秀企业家,唯一两次获得五一劳动奖章的人,被邓小平接见过四次,电影《地平线》拍的是我,记录片《金钱面前》拍的是我,以前高中教材有一篇课文叫《时刻想着党和国家》写的也是我,小学政治课本也有过一篇课文叫《马承包》。建国54周年时中宣部选出“54个英雄儿女”,第一个毛泽东,最后一个是杨利伟,我也在其中…… ”
                      ——马胜利
  石家庄马胜利,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国企改革大幕刚启动,他公开向厂领导叫板:“我要承包工厂当厂长。”而表白的方式是,在一张比对开的《人民日报》还大的红纸上用浓墨写下决心书贴到工厂门口任人围观。
  他成功承包石家庄造纸厂,迅速扭亏,赢得“马承包”的美名。
  迅速蹿升为明星厂长后,他奔赴全国各地,一口气包下几十家造纸厂,组建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造纸集团,并把他的名字大大地高悬在集团大门正中央的门楣上,而集团的名字则蜗居在大门一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的事业膨胀得有多快,衰落得就有多快。风光10多年后,他被免职。
  回首厂长生涯,他并不承认是以失败告终,自己只是有“十大失误”而已。他坚称,个人命运转折是政治小环境使然。
  他曾数次重谋东山再起而不得,但支撑他一路走来的东西未曾改变,他的说法是“极度自信”,异议者的说法则是“狂妄自大”。
  约访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他的“热气”已经过去十几年。
  他住在一座有十几年楼龄的旧房子里。钻进没有大门的门洞,顺着灰暗的楼道爬上三楼便是他家。楼道墙体上满是斑驳的“牛皮癣”,一直蔓延到他家灰绿色的铁门旁。
  记者敲开房门时,他正准备去和石家庄市领导吃饭。
  “现在没时间,明天后天也没时间,过几天还要到清华大学讲课。这不,《鲁豫有约》约我做节目,我都没时间去。”他一脸严肃,甚至有点不耐烦,边说边弯腰从长沙发一角的杂物中扯出一份传真,上面印有繁体字。
  一个多星期后,他终于答应接受采访。“是你的诚意打动了我,一个女孩子打这么多电话发这么多短信,不容易。”但记者随后在网上看到,在此前后他还与山东、四川等地多家媒体记者有过对话。
  坐在绵软的皮沙发上一连讲了四个多小时,他依然神采奕奕,思路清晰。其间,没有喝一口水,没有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让人难以相信坐在对面的是位七旬老人。
  对于记者想追寻的历史细节,他并不愿意翻箱倒柜娓娓道来,特别是他事业下滑时的事情,如工厂产值,所缴利税,工人工资,他都说记不清了。不过,他更愿意说自己如何老当益壮,紧跟时代。
  他家客厅沙发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长约3米的木制棕色相框,里面是他参加全国人代会时和与会代表的合影,人头密密麻麻。相框的位置并不显眼,但无疑是他家最惹眼的摆设。
   
  “胡耀邦说,马胜利搞承包比较好,张兴让搞联合比较好,干脆一个叫“马承包”一个叫“张联合”吧。我被捧到了天上,以至于自己都觉得,只要我一签字一承包,再烂的摊子也能日月换新天。 ”
                 ——马胜利    风头出尽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现在就躺在沙滩上    我现在不太愿意说话,为什么呢?没意思,风头都出尽了:1988年首届中国优秀企业家,唯一两次获得五一劳动奖章的人,被邓小平接见过四次,电影《地平线》拍的是我,纪录片《金钱面前》拍的是我,以前高中教材有一篇课文叫《时刻想着党和国家》写的也是我,小学政治课本也有过一篇课文叫《马承包》。建国54周年时中宣部选出“54个英雄儿女”,第一个毛泽东,最后一个是杨利伟,我也在其中……我那个奖状,这么大皮箱,7皮箱,满满的。
  (旁白:马胜利声音高扬,张开两只大手比画着。显然,这些有时令他慨叹世事无常的荣光有时也会让他自得。)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现在就躺在沙滩上。
  与时俱进,做个快乐老人,这是我的养老原则。现在,多数时间在读书,与多数的老头老太太不同,我不爱读什么休闲养生类的书,而是时髦的管理学、未来学、预测学。退休十几年,我几乎没吃过药,关键是心态好,想得开。
  上网,炒股,我样样都会,并且还算是高手。去年,女儿想买辆小汽车,但没钱。我就借来20万元,在两个月内赚了七八万元给女儿。
  当厂长时,我的座右铭是“有所为”,并写成字幅挂到办公室。退下来后,座右铭变成“有所不为”,什么都不做也挺好,再怎么做也超不过过去,倒不如保持自己的形象。
  曾经拥有一段辉煌已经足够。改革开放20周年,很多媒体来采访我,其中包括杨澜。改革开放30周年,好多人又想到,老马在做什么。改革开放40周年、50周年时,我依然会被记起。
  老是老了,但还有社会价值。我正在写书,书名已经想好,就叫《马胜利的故事》,计划收录100多个故事。随便给哪个报纸,都会愿意连载的。    一包成名
  我请求承包造纸厂!我的办法是:“三十六计”和“七十二变”    “我请求承包造纸厂!承包后,实现利润翻番,工人工资翻番。达不到目标,甘愿受法律制裁。我的办法是:‘三十六计’和‘七十二变’,对外搞活经营,对内从严治厂,关心群众生活……”
  这是我当年写的决心书。放到今天看,内容稀松平常,在20世纪80年代却像造反一样,让人想起刚刚过去的“文革”。更何况,我还把它写在常用来做春联的大红纸上贴到石家庄造纸厂大门口。
  这样做,是被逼的。工厂常年半死不活,我急啊!
  本来,我在厂里基建科工作。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行为慢慢渗入国有企业,造纸厂决定将“供销科”改为“销售科”,我跑到厂长办公室毛遂自荐:保证3个月内,把积压在库房的900多吨纸品卖出去。条件是,销售科的事得我说了算,你厂长也不能随便干预;今后要以销定产,产多少由销售科来规划。
  想当销售科科长的不止我一个,而敢说这个话的就我一个。
  因为我过于锋芒毕露,厂长对我一直有看法,但关系到企业生死,他最终还是决定让我上。
  当时做推销,很多人是勒紧裤腰带,能省就省,不注意形象。我反其道而行之,出差一定穿西装蹬皮鞋,专门找高级宾馆住,如广州的白天鹅宾馆。落脚后,就去厕所找卫生纸,拿着它再去找宾馆负责人。先夸宾馆的设施、服务、餐饮等都是一流的,然后以行家的口气话锋一转:可惜卫生纸差了点,外观、手感、拉力、缩水等都不好,跟我们厂生产的比比就知道了。
  从南到北,我一路这么走过来。别说,还真灵,前脚走,后脚就有订单飞到造纸厂。  
  我如期兑现承诺,在销售科科长的位子上坐稳了。
  常言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我不信这套。对于工厂的改革,我提过不少建议和措施,不过领导大多一笑而过,敷衍了事。包括已经谈好的“以销定产”,也一直没有落实。
  我是干将,也是刺头,敢跟领导当面拍桌子。
  1984年,承包风已从农村刮遍城市,我们造纸厂也要搞承包。市里定的承包指标是:扭亏为盈,上缴利税17万元。
  从1981年到1983年,造纸厂连续3年没向国家交一分钱税,国家还倒贴了10.5万元。
  “17万!”厂长不敢接招,觉得有困难,要求起码得降到14万元。
  17万这个数,我觉得不大呀,只要改革掉不合理的制度,效益立马会上去。
  我去找厂长提建议。因为过于激动,因为修养不够,说着说着,和厂长吵了起来。火气上来后,我直接说自己想当厂长。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免职。
  我这性子,骨头越难啃越要啃,这厂长还非当不可。于是,在门口贴决心书,但很快被厂里人撕掉。
  第二天,我又找来红纸,把“决心书”重抄一遍贴到工厂大门上。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正文两侧多了副对联:“大锅饭穷途末路 铁饭碗日薄西山”,火药味很浓。
  厂长会怎么想?人们拭目以待。当时,厂长正在外地出差。
  厂长回来那天,我去车站接站。出乎意料,他没有生气,竟然说愿意和我一起承包。
  经过答辩,我和厂长获准承包造纸厂。在承包合同上,厂长签名在前,我签名在后,而实际管事的是我。
  我的承诺是:3个月内实现利税17万元,年底前实现利税70万元。我走马上任时已是4月下旬,留给我冲刺的时间只有8个月。
  我又如期兑现承诺。
  上任1个月,实现利税21万元,把承包指标从70万主动调高到140万元;到1984年年底,超额完成承包指标;1985年,利税280万元;1986年,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仍上缴利税320万元。1987年,利税340多万元。关于我的新闻报道,几乎都会提到这些数字。
  如何盘活企业,就像决心书所说,具体讲有三十六计七十二招,概括起来就是三句话:对外搞活经营,对内从严治厂,关心群众生活。这些,现在已经成为常识,没必要细说。
  20世纪80年代,石家庄走在国企改革的第一方阵,除了我,还有因搞联合经营和“满负荷工作法”而走红的原石家庄第一塑料厂厂长张兴让,有随着环宇牌电视机而扬名的原石家庄电视机厂厂长郎宝祥……
  优秀企业家如此之多,引得国家领导人频频来访。
  1984年八九月份,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到河北考察。听了省领导的汇报后,胡耀邦说,马胜利搞承包比较好,张兴让搞联合比较好,干脆一个叫“马承包”一个叫“张联合”吧。
  “马承包”,这个听起来并不悦耳的名字,是对我工作的最大肯定最高奖赏。
  在那个媒体不发达、改革才起步的年代,有些文字也能改变人的一生:新华社和《人民日报》的方块字。
  1985年7月26日,新华社发表了一篇题为《时刻想着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好厂长马胜利》的报道。第二天,河北省委即号召全省向我学习,轻工业部决定在全系统内学习我。很快,“学习马胜利”成为一阵风,刮到上海、北京、陕西等很多地方。
  两三个月后,《人民日报》的一篇内参,则差点将我掀翻在地。
  那篇内参题为《关于马胜利的一些情况》,说我存在9大问题:到处做报告时,只讲个人成绩,很少提其他成员;根本不懂三十六计和七十二变,回答起来支支吾吾;把外国货充当本厂新产品,到处吹嘘;工厂其实并不景气,8月份的职工工资是借来的……
  简而言之,刚刚树起的这个典型有假。
  很快,分别来自省里、市里、纪检委、轻工部等的9个调查组进厂。结论是:所谓9大问题基本不属实。“马胜利同志不是完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造纸厂大改革也不是尽善尽美。但综合来看,马胜利是经得起检查、富有改革精神和全局观念的先进典型。”    巅峰时刻
  那段时间,除西藏外,很多地方邀请我去作报告。前前后后,一共作过300多场报告    组织一定性,我还是典型。从中央媒体到地方媒体,无数记者采访过我,报道铺天盖地,越写越神乎,越写越完美。我被捧到了天上,以至于自己都觉得,只要我一签字一承包,再烂的摊子也能日月换新天。
  (旁白:马胜利越来越自信,而这映在别人眼里,经常折射成“狂妄”、“傲慢”等字眼。与他同时代的一名企业家说,他总是盛气凌人的样子,谁都瞧不起。市里组织开会,他经常是要么不去要么早退。他的确不屑于和同时代的许多企业家作比,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并且毫不掩饰。)
  那段时间,除西藏外,很多地方邀请我去作报告。前前后后,一共作过300多场报告。不管场合大小,我从来不拿讲稿,连提纲都不用,上去就讲,都不带卡壳的。
  1987年年底1988年年初,请我去承包造纸厂的信一封接一封,如山东菏泽、贵阳、浙江金华……为表殷切之情,有的甚至挂出“坚决要求马胜利厂长承包我厂”的标语。
  我动心了。
  要么亲自带两三个人,或者派两三个人,到当地造纸厂转一转,看一看,像买大白菜似的快速签下一个又一个承包合同。从考察到签字,长则三四天,短则只有一天。有些厂子是我出去作报告时顺道承包的。没办法,平时忙着到处演讲,拿不出更多时间考察。
  我承包造纸厂有个原则,只承包亏损的。如果是好企业,找上门来也不要。
  我四处奔波,晓行夜宿,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成了27家造纸厂的法人代表,这还不包括石家庄造纸厂在内。
  1988年1月19日,中国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成立。这么大的事情,直到集团成立前几天,我才告诉石家庄市政府领导。目的是请他们出席成立仪式,而不是征求意见。
  我的目标是,承包100家造纸厂。“100”这个数,是随便想出来的,没有进行过也不会进行可行性分析,没有调查研究,也没有广征意见。归根到底,都是英雄主义作怪。
  把个人名字塞到国企名字里,这样的事不多见。更少见的是,我还在工厂大门门楣处悬上“厂长马胜利”5个大黄铜字。而工厂的名字,只能“蹲”在大门一侧。
  这么做,是因为我有影响力,感召力,能增加工厂的知名度,进而提高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再者,这也是向社会、向消费者负责,万一有事可以找我这个厂长。更何况,我承包了工厂,起名字是个人经营行为,但被好多人政治化。
  我的名气的确越来越大,但产品却没能以同样的势头涌到货架上。一说马胜利,尽人皆知;若问有什么牌子的产品,没多少人能讲出来。企业的生存依赖于产品,应该学海尔,学双星。当时论名气,张瑞敏和汪海都没我大。    马失前蹄
  《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由马胜利失利想到的》,将我与刚刚沉下去的步鑫生相提并论    造纸集团成立之初,各地频传好消息,如菏泽,承包一个月后扭亏盈利18.4万元。
  有好消息,更多的是坏消息。1988年5月26日,《金华日报》发布消息称,我承包当地造纸厂失利,可能是因为鞭长莫及,或是代理人无能。紧接着,《烟台日报》和《贵州日报》相继登载了类似的报道。
  这媒体,一说你不是,恨不得一脚踩到你头上。其实,那3个厂子各有特殊情况,不是我们工作不力导致的。我马上派代表前往贵阳终止承包合同,尽管贵阳市政府出面挽留,《贵州晚报》作了正面报道,我还是坚持分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年9月,《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由马胜利失利想到的》,将我与刚刚沉下去的步鑫生相提并论。
  步鑫生,原浙江海盐县衬衫总厂厂长,在我当厂长前一年,因甩掉“包销”拐杖自创品牌而成为“全国最知名的厂长”。但他的独断专行葬送了企业,最终于1988年1月被免职。
  这种舆论环境,我怎么干事嘛!我立刻跑到北京向一些媒体和相关部委“鸣冤”:作为党的喉舌,应该支持改革者,为什么要在枝节问题上挑三拣四。打破地区界限搞集团,这个大方向应该没错。
  对于名声,我是锱铢必较。同样是当年的事。一次,河北省散发材料称,“石家庄出了张兴让、郎宝祥等优秀企业家,”我立刻打电话到市府质问:“我是不是在‘等’之列”。
  不过,我承认,集团的确存在不少问题,摊子越大越明显,越致命:
  人才匮乏。每承包一个厂,就派三五个人过去管理。刚开始,派副厂长副科长去,后来摊子铺得越来越大,没有那么多副厂长副科长可派,就派难以服众的班长组长去。这样一来,原本只有七八百号人的大本营很快也被掏空了,其他子公司大多也没经营好。那时候,人才不能随便调动,一旦出现人才缺口很难立马补上。
  摊子太大。我的社会活动繁多,根本没有精力规划全国近百个造纸厂的发展,有些厂子,从签约到解约,我一次都没去过。
  遭遇地方保护主义。挣了钱时,当地政府觉得企业是本地的,钱该留在本地,不让带走。想贷款时,当地政府又把企业视为外地的,不给支持。而这,其实是我决定停止承包贵阳造纸厂的主要原因之一。
  ……
  意识到种种问题后,我在1989年把造纸集团的“中国马胜利”几个字改为“河北马胜利”,不再发展新成员企业加盟,不再跨省承包组建集团,集中力量经营石家庄造纸厂。
  1991年,造纸集团解散。
  (旁白:一共承包过多少家造纸厂?马胜利坚称是100家,但有媒体报道是60多家。)
  1994年,大门口“厂长马胜利”的铜字招牌被拆除。    明星陨落
  一天中午,领导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你主动辞职吧;如果不辞职,那就强行免职    我在调整,在改正,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1995年,我被免职。
  免职是悄然而迅速的。一天中午,市轻工局领导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决定要免你的职。为了顾全面子,你主动辞职吧;如果不辞职,那就强行免职。我坚决不辞。当天下午,我被宣布免职。不过,公开发布的消息是:马胜利因为年龄大而主动辞职。其实,我当时才57岁,精力好得很。
  短短几分钟,把我赶出了大舞台。对于想做事业的男人来说,再没比这个打击更大的了。
  有消息说,1990年集团亏损300万元,此后一年比一年衰败。事实上,整体上是盈利的,多数工厂效益好转。石家庄造纸厂效益是在下滑,但仍有钱可赚。我被免职前,没拖欠过职工工资,还盖了200多万元的宿舍楼。
  (旁白:至于那几年盈利多少,马胜利含糊其词,没有给出具体数值。)    得罪贪官?
  我被免职,是因为得罪了大名鼎鼎的程维高    我被免职,是因为得罪了大名鼎鼎的程维高。
  (旁白:关于免职原因,当时坊间流传的说法是“贪污太多”,有关部门调查半年后的结论是“老马没有经济问题”。事后接受媒体采访时,马胜利的一贯说法是,“我也不明白”,或是“因为不会搞人际关系而得罪了主管领导”。)
  程维高,1990年从河南省省长调任河北省代省长。当时,河北省委书记是邢崇智。
  邢崇智,早年参加革命,在共青团中央工作过多年,1983年正式担任河北省省委书记。
  反贪英雄郭光允在《我告程维高》一书中称,程维高作风凶悍、独断专行,处事为人很情绪化。任南京任市委书记时,下属们都惧他三分。调任河南后又与省委书记闹不和。到河北后,依然故我,与邢崇智在工作上有矛盾,关系很僵。他提拔干部时有个不成文的原则:反对邢崇智的一律拉过来,支持邢崇智的一律踢下去。
  我和邢崇智关系很好,逢年过节会聚一聚,有时还一起去旅游。程一旦得势,我的结果可想而知。我虽然只是个厂长,在政府没有任何兼职,但与政界往来很密切,包括中央的一些高官。我,完全够分量被程维高看作一根钉子。如果不是形势突变,我甚至有可能走上仕途。
  程邢二人的争执,1992年以邢崇智的下马而告终,程维高升任河北省委书记。
  像郭光允一样到中央举报程维高的人很多,邢崇智也是其中一个。我也出钱出力,发誓要把程维高拉下马。
  我做这些事,程维高肯定知道,我被免职肯定是他授意的。后来,我又开过一家纸品经销公司,生意正红火时,被工商部门查封仓库。那个事,也跟程维高有关。
  没有领导支持,好多事都难办。我提出承包造纸厂时,上上下下的非议挺多。如果不是市委书记贾然和市长王葆华思想开明,专门为我组织答辩会,让我展示想法、争取支持,肯定包不成。    我被“承包”
  1996年11月8日一早,我开始上街摆摊卖包子。2003年11月,汪海表示要“承包”我,但最后不了了之    2003年11月,曾获“1988年首届中国优秀企业家”殊荣的十多位老人齐聚西湖。虽然多数人像我一样早归沉寂,但看到冯根生、汪海、鲁冠球这些依然风光的“战友”,我还是感慨万千,不禁落泪。汪海当即表示要“承包”我。
  一个月后,汪海亲自跑到石家庄,请我出山经营一个造纸厂。热闹一阵后,汪海又说不建造纸厂了,和我的合作也不了了之。
  现在,我每个月能领到727元的养老金。钱不多,但足够花。人嘛,要能上能下,能官能民,能大能小。
  对我来说,最艰难的日子是刚被免职时,每月工资只有135元的退休金。祸不单行,我老婆病了,女儿又下岗。
  我当厂长时,每月工资500元左右,奖金前前后后有100多万元,但大部分捐给灾区、希望工程等了。邓小平说,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执掌过几个亿的资产,但不属于“先富起来”的那部分。
  没办法,只能从头做起。我清楚记得,1996年11月8日那天一早,我开始上街摆摊卖包子。孩子们都觉得丢脸,但我不这么想。
  毕竟算是名人,我的包子很好卖,一天能卖2000多个,一个月赚了3万元。可好景不长,1998年,由于城市道路改造,我的摊点被迫拆除。时间虽短,一共赚了30万元,比我当厂长时强很多。职责与收入间的巨大反差,恰恰是阻碍国企发展的顽疾之一。
  我属于奉献的一代,一心改革,却被甩出改革大潮,说起来有些悲壮。至于功过是非,别人愿讲什么讲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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