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计”在雄安

• 作者：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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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中央爆出了一条大新闻，中·央搞出了一个“千年大计”，决定在河北廊坊的霸州与保定之间建一个“雄安新区”，如何看待这个“千年大计”呢？这个问题涉及到不少经济学的知识点，我希望本文能够帮助大家深入理解这个问题。

禀赋和比较优势原理

禀赋就是天赋的意思，比较优势原理用大白话说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对拿手的天赋，每个人利用自己的天赋去创造产品（或服务），用这些产品（或服务）同其他人（地区）交易，这样的社会分工有利于每个人。注意，这里说的天赋指的是相对天赋，而非绝对天赋，也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原理被称为比较优势原理而非绝对优势原理。

姚明在打篮球和修理汽车方面都比一个汽车修理工强（即姚明在这两方面有绝对优势），但是相对来说，姚明打篮球的优势更大一些，所以两个人的比较好的分工是姚明去打篮球，而修理工给姚明修车。两个人各取所需的“贸易”能够给两人都带来利好。

如同一个人一样，一个地区也有自己的“天赋”，它的“天赋”可能是地理环境，矿产资源，也可能是人力资源，或是法律、风俗惯例等等。一个地区利用好自己的天赋，就能在产业和产业链分工中创造最大的价值。

规模效应和自发积聚

下面这个简单的例子可以说明规模效应。假如一个小区如果只有30人，在这个小区边上开个餐馆是划不来的，这个小区里的人不得不或者自己做饭吃，或者去很远的餐馆吃饭；如果这个小区有3000人，这个小区就可以“养”一个餐馆，还可以“养”一个理发店，一个百货南杂店…… 在偏远地区，人口稀疏的地区，电商、外卖是很难发展起来的，因为平均下来，每单的物流成本太高。相反，人口规模大，人口居住集中，每单的物流成本就能降下来。而这些成本（最终转化为消费的成本）的降低，也会促进社会分工。

简而言之，人口规模和密度越大，每个人的生活成本就会降低。当然，所谓的“越大”不可能无限大，有个最优值，过了这个最优值，每个人的生活成本反而会上升。

举例说，一条道路同时行使1千辆车，每辆车分担的修路成本最小，但是如果同时行驶1万辆车，也许这条路就废了——全部堵塞根本就动不了。一般来说，市场比政府聪明，不需要Z·F来计算这个最优值是多少。如果这条路被堵住了，其他车自然会分流到其他道路上，还有些人不开车而去做公交或坐地铁。从长期来看，既然道路不够，那么修路就是有利可图的，市场会“自动”激发想要赚钱的来修路。或者，修路还不能解决问题，很多人就会逃离这个城市。

上面的例子说明：人们自发聚集是因为有规模效应的，这个规模效能够降低每个人的生活生产成本；而且，市场会自发动态的调节规模的最优值，以至于积聚的规模和密度既不会太稀疏，也不会太拥挤。

交易成本和Z·F的角色

大多数时候，市场会自发让每个人（地区）都发挥比较优势，发挥规模效应。 以比较优势为例，姚明“自然”会去打篮球，而修理工会去修车，Z·F 不用抄心此事。但是积极进取的Z·F经常会做相反的事情，即压制市场发挥比较优势，强行让姚明去修车，而让修理工去打篮球。改革开放前的中国、印度，以及前苏东地区就经常犯这样的错误。

当然Z·F 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干。假设瘦弱的修理工畏惧强壮的姚明，担心给姚明修了车但拿不到修理费，姚明和修理工的交易就不能达成——实质是双方的交易成本过大，以至于交易实际上没能发生。显然，政府可以用暴力威胁姚明不能强买强卖，不能违约，这样就降低了交易成本，促发了姚明和修理工的交易。

在经济学上，Z·F 一个很重要的、或许是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降低交易成本。政府可以帮助协调有交易需求的各方建立一个交易市场，监督市场合约的履行，用暴力惩罚那些违约的人，帮助市场建立好的信用体系。另外，我们熟知的修路造桥建机场，建开发区等基础建设，都可以归结为政府为市场降低交易成本。

比如，城市道路很拥挤，市政府可以把哪些有投资道路的商人聚集起来，商讨如何修路，还可以协调修路过程中必然涉及的拆迁补偿等工作。比如，城市的用水不够，市政府可以把哪些有投资用水的商人聚集起来，商讨如何解决水资源的问题。Z·F 做的这些工作都降低了人们的交易成本。注意，原则上，无需Z·F 自己动手来修路，或建立自来水公司，可以让市场竞争的主体来提供这些产品，甚至一些所谓公共产品。

但现实中的Z·F 经常增加人们的交易成本，以公共利益为名、通过法律法规设置各种交易障碍，向市场“寻租”。我们别忘了，Z·F 官员也是自利的，只要有机会寻租而不会受到足够的惩罚，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这种例子很多，我不举例了。

为了理解雄安新区的问题，最后我们还需要一个知识储备，即如何看待房地产这个行业。是不是在雄安新区搞好基础建设，建一堆房子，人们就会“自发”积聚过去呢？

如何看房地产行业

中国20多年来的房地产行业发展迅速，很多经济学文章也正确的指出，房地产是已经是中国的支柱性产业。修路建桥造房子，还带动了钢材、水泥、机械制造、电力、煤炭等一系列相关产业的发展。人们买了房子之后，又要装修、买家具、买电器……，而这又会带动更多的产业发展。于是，现在有人甚至认为，中国只要抓住了房地产行业，只要不断的造房子，中国的经济就可以继续突飞猛进的发展。

上述观点对不对呢？如果这个观点是对的，发展城市（经济）似乎就很简单了：只要修路造桥，建好房子，城市就自动发展起来的。但是我们又发现，不少城市建了很多房子，但没有人去住，房产严重过剩，有些城市或区域甚至成为“鬼城”，比如曹妃甸和鄂尔多斯。

我们先微观的看房地产业——从一个城市而不是从全国的范围看房地产行业。

人们得赚到钱才能买房子。赚钱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从本市赚到钱，一种是从外面赚到钱来本市消费、买房。

如果本市人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从外面来的，那么，本市一定有很好的禀赋——或者环境非常优雅，具有其他地方没有的环境资源，比如说很漂亮的水系，悠久的历史文化资源，非常宜居。简而言之，这个城市就是用来给人们吃喝玩乐消费的，不用搞生产——既不用生产钢筋水泥，也不用生产家具电器，手机电脑。显然，大部分中国的城市不是纯消费型的城市。

没有生产就没有消费，得先有钢筋水泥，先有电视冰箱手机电脑研发制造才能有消费。大部分城市必须要“自己”能创造产品，必须“自己”赚到足够的钱，才能有消费。当然，像北京这样的城市，虽然不制造钢筋水泥，不制造手机，但它有其他方面的创造能力。比方说，北京能设计手机（小米手机），能够研发电脑（联想电脑），研发汽车（清华大学），研发互联网产品（百度，美团）……

一个城市的活力在于它是否能创造，在于它的产业是否有活力，是否能够吸纳足够多的就业岗位。因此，我们不难理解，除开那些风景优美的纯粹消费型城市，大部分城市的房地产需要依托其他有生机的产业才能兴盛。北上广深的房地产兴旺发达，其根本原因在于北上广深有发达的其他优势产业提供了足够多的就业机会。而鄂尔多斯市造了大量的房子没人住，成为鬼城，是因为那里其他产业不能提供足够多的就业岗位。

我们小结如下：建一堆房子并不能自动带来规模效应，并不能让人们积聚起来发展“第三产业”而兴旺发达；对于没有优雅环境禀赋的城市，必须有足够多的创造，足够多的其他产业的支撑，有足够多的非纯粹消费类型的产业的支撑，房地产才能发展起来，规模效应才有所依托。

现在我们有足够的知识储备聊聊雄安新区了。

如何承载北京的非首都功能

在官方的报道有非常重要的一句话是，夶指示要“重点打造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集中承载地。” 我们看看北京有哪些非首都功能。

除掉依托其他产业的房地产行业，北京比较优势及其相关的产业可以细分为分下面几大块：

1. 最核心产业是互联网产业, 有百度，京东，美团、小米、滴滴、新浪、搜狐等知名互联网公司。它们主要的依托是北京高校提供的人力资源，以及人口密集区提供的试验场所。前一点好理解，因为这些产业需要足够多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研发人才，近水楼台先得月。后一点也不难理解，百度的无人驾驶，京东，滴滴，ofo（共享单车），美团，都需要在人口密集区做试错性的试验。人口不密集，人均成本太大，这些产业就发展不起来。

2. 教育文化产业。有清华北大北师大、中科院的等一批优质的高校科研院所以及与它们相关的教育、研发产业。这是北京经济发展中最重要的禀赋。

3. 传媒娱乐产业，有央视、新闻、出版以及一些“互联网+传媒”产业，还有电视、电影、游戏等产业。这些产业依托于中央部委资源、高校资源、以及北京的互联网资源。

4. 旅游产业，有长城，故宫，颐和园等一批中外闻名的名胜古迹。这些是北京独特的历史文化资源的禀赋。

5. 医疗产业。这个同房地产一样，也是一个依托型的产业，依托于本地其他产业的兴旺。北京医疗产业的优势主要也在于中央部委和高校资源。  

6. 中·央部委、各地驻京办事处，以及各种隐形的利益游说团体带来的消费、娱乐休闲等“纯消费”类型的第三产业。

严格来说，上面只有第6点与“千年大计”中所说的“首都功能”相关，其他产业都与首都功能无关。那么，雄安新区是否能承载北京的其他产业呢？

其他产业里，最核心的产业依托的其实是北京的高校资源。如果能够把清华、北大、北师大、北航、中国农大、北邮等一股脑儿全搬到雄安去，那么，这个千年大计确实能够很快变成实现。真要使蛮力也不是做不到，不过一定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清华大学还好说。北大、北师大、北航的师生和校友一听到要他们学校名字改成雄安大学、雄安师范大学、雄安航空航天大学，一定会闹翻天——虽然雄安这两个字很霸道让人联想到雄霸天下。我记得，北大师生是不那么好对付的，当年因为昌平分校区的事还闹过一阵。要把北大搬到雄安去，他们非到J·上·举旗不可。如果这些大学只是在雄安办分校，那么结局会和当年的廊坊大学城的结局一样——没有卵用，劳财伤民，有疾而终。

如果高校资源去不了雄安，互联网企业也不会跟着去。很简单，因为在雄安招人实在是太麻烦了。李彦宏，刘强东，王兴没有那么好忽悠，即使赏脸或被迫把总部搬到雄安去，那个总部也一定是假总部，他们一定会在中关村周边偷偷的设置真正的总部和研发中心。

简单的说，除非北京发生大地震，否则这些支柱产业想搬也搬不走。

雄安的出路在哪里

雄安最大的禀赋是有一个白洋淀。杨六郎那些古迹和北京的名胜古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雄安还有一个特点，我标志在下面的地图上。

雄安被保定和霸州两个重度污染区夹在中间，无论吹东南西北风，雄安的污染是少不了的。

为了更快的升级中国的产业，釜底抽薪的降低污染，我的梦想刚好和媒体报道“千年大计”的内容相反，衷心的期望中央部委全部搬到雄安去。中央部委去了，一部分医疗、教育、各地办事处、养老、休闲产业，央视以及一部分传媒也会跟着去。社科院作为中央决策的智囊团也会跟着搬去。这样雄安新区才能够正向循环起来。

也就是说，雄安的未来不应该是“重点打造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集中承载地”，而应该反过来，把“非”字去掉，“重点打造北京首都功能疏解集中承载地” 。当中·央部门都搬过去了，雄安改名为北京，现在的北京改名为北·平也未曾不可。我看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坏的结局。

至于北京是否人口太多了，是否需要疏解人口，前面已经提到市场会自动调节“最优值”的逻辑，我也已经就这个问题写过多篇文章，不再重复。

“千年大计”

一个好的Z·F是一个降低交易成本的Z·F ，是一个因势利导的Z·F ，违反比较优势的政策，从来没有成功过。

依我看，深圳特区可以真正称得上是“千年大计”，因为它对接的是发达的资（主 ）本（义 ）地区香港。深圳特区是封闭的中国走向开放的标志。而雄安新区更像是走向封闭的一个标志。

关于雄安的官方报道突出了“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延续历史文脉” 的 字眼。中华确实有很多优秀的传统文化，但是我相信，当今中国没有多少人能从中鉴别出哪些是优秀，哪些是糟粕。当下的国学热大多不过是一些没有文化的人在玩弄糟粕，公务员中能鉴别的优秀传统文化的人更少。

真心希望“雄安”这个不算文雅的汉字组合——古代中国士人不太会用，或许农民才喜欢用的组合，不会成为中国走向粗鄙封闭的标识。我还是比较乐观的，当代中国政策的继承性并不强，不出几年，一代新人换旧人，“千年大计”或许很快变成“前年大计”。只是，这一番折腾得浪费多少人的血汗钱。